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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汤猪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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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川猪是广西的主要特产之一,讲到陆川猪,不得不提到陆川猪为人类社会提供的两种就业门路,即猪经纪和杀猪佬。与之相呼应的两类人叫做猪牙佬 (简称猪牙)和杀猪佬,前者做活猪的生意,后者做死猪的买卖。前一篇文章已经讲过了猪牙,本文讲杀猪佬。
杀猪佬则应归类于武官一族。在人们的心目中杀猪佬粗犷、豪放、  块头大、身子高、冷峻寡语,属当今少男少女心目中的酷男一族。这些刽子手,杀猪见血,刀起刀落间,多少猪魂丧尽,万劫不复。其实,  杀猪这一行当并非胆大妄为就行,它靠的是过硬的技术和高超的销售技巧,并有相当的公关能力方可胜任。每当哪家有猪初养成,即择其佳日,与杀猪佬约定佳日,佳日凌晨,杀猪佬悉悉而至,猪主早在等侯。杀猪佬坐定抽水烟筒几下,与猪主寒喧片刻。寂静的夜有了灯光和话语依然空洞。不一会邻舍即听到赶猪声声。有感大难临头而不能视死如归之猪者,退缩再三,软硬不吃,杀猪的则唤:取菠箕来! 猪主颠颠而去,取来给他,杀猪佬在猪圈内不断拍打菠箕,猪即不敢磨蹭,无奈而出。杀猪佬马上用铁钩一把扣入猪下巴,顿时,猪叫凄厉,  划破夜空。远近邻舍乃知张三今日杀猪,煞是羡慕,一夜无眠。此时猪主在后面推(最好是提起猪尾巴),杀猪佬在前面拉,至一空地,将猪扛上业已准备好的两张板凳拼揍的案台上,二、三人按住,杀猪佬瞅准猪喉,一刀进去,猪血喷薄而出,早有拌了盐的一钵水等着,三、  五分钟后,猪叫声息,初步告捷。杀猪佬问:滚水烧好了没有?厨房里有应:就得!杀猪佬坐下来拿起烟筒,再抽他的烟,休息一会儿后,  从行当蓝里取出一铁钎,从猪肚皮处打一缺口,在猪的表皮和肉之间按一定的线路捅插,再取一小竹筒插入缺口,用嘴衔着小竹筒呼哧呼哧地使劲吹气,顿时猪全身鼓胀,青筋暴起,程度够时把竹筒往猪肉里一插,即有气入无气出了。滚水来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烫过之后便刨毛,淋干净之后,将猪顺挂在一把梯子上,开膛剖肚,刀落肚破时,一声闷响,一股骚气扑鼻而来。三下五除二,肝归肝,肾归肾,下三滥的猪下水一大堆。接着是清肚洗肠,此时大功告成。杀猪佬割下一条腰梅肉——猪肉中最好的部位交给猪主,自己坐一边抽烟休息。一会儿猪主招呼吃饭,菜就是刚才割下的腰梅。饭罢,天仍无半点亮的意思,即由猪主将开膛破肚了的猪扛到圩上抢占最佳摊位。
    杀猪并非心狠手辣就行,如那样,不如由猪主将猪乱棍打死即可。它同样讲究的是技术,是一门技术含量高的工作。先说剌喉放血,刀插进去必须准,一刀刺破血管,不能补刀,如刺不准,猪血就不是喷薄而出,淋漓尽致,而是淅沥而下,此时,猪会拼命挣扎,大声抗议你不能让它死得干脆,结果折腾半天,猪是死了,但全部的猪肉都变成了酱红色,这是绝对卖不得好价钱的。在陆川,这种现象叫“钎错胛”。再说绝猪命,一刀进去的同时,把猪的气管切断,这里大有文章可做。往往一些不学无术的家伙杀猪只见猪叫不见猪死,猪在昏厥之后,腾然醒来,跃下案台,半夜三更的全村里狂奔,猪主一家老少围追堵截,怨声载道。杀猪的出现上述钎错胛、猪还魂的事,其杀猪生涯基本上就玩完了,淡出江湖后还常常被当作典故和谈资,也算有口皆“悲”了。此外,洗肚冲肠也有讲究。洗猪肚要干净利落,不能用盐搓,稍不注意猪粪沾在猪肚油上就永远洗不干净了。洗肚也得掌握火候,不能洗得太干净,有点粪味正好。洗猪大肠时,左手食指和中指撑开猪肠一端,倒着把肠翻出一截,右手操勺往里灌水,再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挟着,顺势一捋,就算干净了。千万不要怕不干净而反复清洗,把个猪脂猪膏刮去,那就没人要了。
更需要技术的是卖猪肉。早年在陆川杀猪的不仅要杀还要卖,  猪主在一边收钱。卖猪肉的绝活是你要多少切多少,秤起报钱。这种速度是128兆内存的电脑也赶不上的。当年农村人口袋里没几个钱,说要半斤就半斤,八两就八两,你切多了他不要。你说半斤,手起刀落就是五两,一钱不差。称肉已是多余,它已是另一个范畴的社会向题了,即对你的技术信得过与否,你是否骗他的问题。称肉一般是发生在买肉者不指定要多少而只是说切这块吧时发生的事,如果是老牌的杀猪佬,你千万不要怀疑他的报数,你去复称(复核)简直是对他人格和技术水平的极大污辱,他会***不已。
    在杀猪佬开始卖肉的同时,猪主家里的主妇、小孩也忙碌开来了。  先是煮一大镬的猪红(猪血),吩咐小孩给村里的每家每户各分送一碗。这个过程叫“分红”——尽管这头猪不是股份制的产物。此外,  小孩子还有很多须忌讳的地方:早上见了杀猪佬要说“早顺  (晨)”、  猪肝只能叫猪湿、猪润,养猪要有湿水、有利润,干了还得了? 岂不是一年白忙了?“分红”  之后就是煎油,表示有油水。猪油分为网油和板油,板油一般卖掉,网油煎为已用。煎好的油分装在缸口周围有一条“护城河”的缸里——蚂蚁休想游过去偷吃。这是一年半载的家庭用油。
    墟上,杀猪佬谈笑间猪肉灰飞烟灭,一般下午二时猪肉售罄。此时其他猪主认为后市看好,便邀杀猪佬去再杀一头来卖,这叫“复市”。  如到天黑仍卖不完则叫“烂市”——与熊市相当。如杀猪佬复市,前一个猪主付足佣金即可,如不复市,杀猪佬则和前一个猪主一起回到猪主家吃饭。此时的杀猪佬更显得踌躇满志,豪放畅达,三五两烧酒入肚,满面红光,神采飞扬,酷呆了! 无独有偶,笔者大学时不幸与一杀猪佬的儿子、一莫姓同学同班,只见他一米八的个儿,高大威猛,  生龙活虎,迷倒了多少女同学。更加剧了自己当时有关身世的感慨。
    后来洋猪殖民,猪门大开,只见那全身浑白,毛多如牛,性情如虎,日长两斤的白种猪在人们厌恶、无奈和难舍的目光中逐渐占据了陆川猪的猪栏。陆川猪失宠放逐,家园沦陷,逐渐凋零。对洋猪,陆川人喂之以杂草、化学饲料,不顺眼时棍棒加之,其亦疯长如斯。单位效益和低成本竞争的诱惑使人们逐渐放弃了陆川猪。种猪也变成了白猪,它除了给白母猪配种外,还到处***本地猪,结果其“新生代”  不土不洋,猪不成猪。这些货色其肉如柴,嚼之如腊。更有甚者,猪牙失业,销声匿迹,杀猪佬良莠不齐,技术派失意,市侩派当道。
    市场里充斥着贼头鼠眼、弓腰驼背、不学无术、夸夸其谈、哗众取宠、强买强卖、短斤少两、童叟照欺的操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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